三個雜技明星

　　一棵大蘑菇似的綠樹下面，有一輛小小敞篷吉普車，才皮鞋盒子那么大，吉普車馱著一座漂亮的小木房子。房子上寫著“魔星雜技團”，里面住著三個天才的民間雜技演員。

　　第一位，是只漂亮的藍皮老鼠，他的毛色光滑極了，簡直像柔軟閃光的藍緞子。此刻，這位藍皮正昂首挺胸、氣宇軒昂地在樹下練功呢。他胳膊上架著三只小跳蚤，以賣藝人的宏亮嗓門正起勁地吆喝：“小的們!練什么?”

　　“電門上跳舞，油鍋里洗澡，刀尖上翻跟頭!”三只小跳蚤爭先恐后地神吹。

　　“好嘞!”藍皮抖擻精神，“加把子力氣，給師傅露露臉!”

　　“是嘍!是嘍!”三只小跳蚤一齊扮著鬼臉，跳上藍皮的鼻子尖兒，摞成高高的一串。

　　“嘿!”第一只彈起來，在空中連折了十幾個跟頭。

　　“嘿!”第二只彈起來，在空中噴出一道弧形的煙，一眨眼匯成一段香腸形。

　　“嘿!嘿!”第三只騰空而起，伸開兩臂，在空中橫飛豎飛。“突突突——”他屁股后面噴出一串串閃光的小火花，紅、綠、黃、藍、白，五顏六色。原來，藍皮喂了他們不少爆竹藥。

　　這些小跳蚤表演得多么嫻熟精彩。不過，你用不著大驚小怪，他們的師傅藍皮會得比這還多呢。什么鞭技繩技，什么頂壇轉盤，什么椅子頂，走鋼絲，他樣樣在行。

　　第二位演員，就在他旁邊，一張大貓臉，像個大掛盤似地支在地上。他的臉太大了，我敢說，像這樣的大臉，世界上絕無僅有。他正津津有味地看著，濕津津地淌著口水命令小跳蚤，“給師叔畫條熏魚，大一點的。”

　　大臉貓看起來傻得出奇，這輩子沒逮過一只老鼠，其實外憨內精。他動不動就愛嚼著大舌頭對人說：“你們知道嗎?除去自然死亡，老鼠的壽命全在于貓!”他擅長的是氣功，據說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“脹臉功”和“變眼功”。

　　至于第三位演員，你得抬頭看，他正在樹上呢，是個矮矮胖胖、肉頭肉腦的小人，叫波兒樂。這個小人長著兩只大扇風耳和一個大鼻頭，高興了，扇著耳朵就能飛起來，一捏鼻頭，就能往下噴奶油水。

　　功夫練完了，他們坐在樹下吃早點。老鼠藍皮兩只前爪抱著香腸片嘰嘰地嚼著，皺著眉一副思索的樣子，他說：“記不得哪位哲學家說過，‘一要生存，二要發展’。”

　　“我可不要發展！”大臉貓連忙打斷他的話。“我的臉這么大也就可以了。”

　　“呸!呸!真是對貓彈琴。”藍皮喪氣地吐口唾沫，“我說咱們魔技團應該打到世界各地去，名揚四誨!”

　　“對極了!到大劇院去，搞正式演出。”波兒樂興奮得眼珠都發光了，仰著臉，一捏鼻頭，一股奶油雨噴了出來。

　　“節約點!節約點!”大臉貓忙囑咐，“節省下來當牛奶賣，說不定能換條魚呢!”

　　小吉普車闖入說書場

　　小吉普車風馳電掣地在路上跑，駛過高樓大廈，駛過漂亮的玻璃櫥窗，從對面開來的汽車底下鉆過去。波兒樂一邊轉著方向盤，一邊興奮地叫：“閃開嘍!閃開嘍!沒鈴沒閘沒技術!”藍皮和大臉貓則興奮地東張西望。

　　誰也沒注意他們，只有十字路口警亭里的交通警，偶然一低頭，隱約感覺馬路中有個綠東西一閃。再仔細看，小吉普車早來了個急轉彎。不好!前面一輛軋路車，波兒樂猛一轉方向盤，小吉普車慌不擇路，撞倒了三個菜筐，五個果皮箱，最后砰地一聲碰到電線桿上才停了下來。

　　“這兒沒有人!”波兒樂抹抹臉蛋上的汗。

　　“就是有點味!”大臉貓皺皺眉頭，原來車開到了一排垃圾桶后面。

　　“好像有音樂聲，”藍皮豎起了耳朵，“我來看看咱們在什么地方。”他從敞篷車跳上了垃圾桶，手搭涼篷向遠處眺望。“嘿!你們快來看!”他在垃圾桶上手舞足蹈地喊叫著。

　　波兒樂和大臉貓一齊跳了上去。他們看見了一所特別大的漂亮的房子，門前有張挺大的廣告畫，畫著一只奇特的老鼠。這老鼠穿著古代仕女服裝，綾羅綢緞，玉翠金釵，鮮艷耀眼。

　　“老鼠照相館，這是化裝劇照，我們魔星雜技團也應該來幾張。”藍皮得意地大聲說。

　　“哼哼，說不定是木偶劇團，在演《老鼠嫁女》呢。”大臉貓冷笑著。他又熱心地問波兒樂：“你聽過《老鼠嫁女》的故事嗎?我來給你講一遍吧。”

　　《老鼠嫁女》說的是一只老鼠貪要財禮，挑來挑去，最后把女兒嫁給了一只貓，那貓“啊嗚”一口，就把老鼠吃了。大臉貓自然愿意講這個長貓威風的故事，可藍皮不愿意聽，他連連大聲咳嗽，跺腳拍屁股：“走!走!”跳回了吉普車。

　　波兒樂卻一擠眼，轉動方向盤，讓小吉普車打了個轉兒，繞過垃圾桶，筆直地朝大房子開去。管它是什么呢，他都喜歡。要是照相館，他就來張彩色照片；要是戲呢，他就看。反正嫁的不是他的女兒，再說他也沒有女兒。

　　這所大房子是個挺不錯的劇場，兩個把門的正在那里收票。突然有個像小盒子似的東西從他們眼前風馳電掣地沖過，他們還沒來得及叫出聲，那東西已經沒影了。

　　“好像是個小矮人在開車。”一個說。

　　“好像還有一個貓頭和一只老鼠。”另一個說。

　　“準是看花眼了!”

　　“大概是吧。”

　　波兒樂開著車，進了劇場。熄了馬達，小吉普車開始無聲無息地在椅子中間的通道上緩緩滑行。劇場里所有的位子都坐滿了人，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輛小吉普車。

　　觀眾席光線幽暗，舞臺上卻燈火輝煌，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舞臺上。上面有一張桌子，麥克風旁一個穿長衫的胖老頭，拿把扇子，精神抖擻地比比劃劃。這是最著名的評書家“凈街王”，意思是他說書特別精彩，大人小孩無一不聽，街上都沒人了。

　　今天他說的正好是《西游記》中的：“懸空山無底洞”孫悟空大戰耗子精，所以門口的廣告上畫了一只漂亮的老鼠。

　　波兒樂把小吉普車開到第一排座位底下，在這兒連那老頭兒的眉毛都看得非常清楚。

　　“嘡啷!”胖老頭兒在桌上一拍驚堂木，嚇得藍皮蹦了個高，頭撞在椅子底上。因為這聲音太像耗子夾了。

　　胖老頭聲如洪鐘：“話說這耗子精，真是神通廣大，偷吃了佛油，又聽過如來佛講經，所以法力驟增，會五十三變，變虎、變獅、變美女，耍兩桿銀槍，又生有一對千里眼，萬里耳，能聽見土星上蚊子打盹的聲音……”

　　“哈哈哈……”下面都笑了。

　　藍皮更是樂得手舞足蹈：“聽聽!聽聽!咱老祖宗怎么樣。嘻嘻，我還不知道，我們鼠家有那么多榮耀。看來得立家譜，非得立家譜不可。”

　　“別把婁阿鼠忘了。”大臉貓忙提醒他，那偷雞摸狗，挨了一刀的壞蛋，也是你們的本家子。

　　“呸!呸!”藍皮晦氣地唾了兩口。

　　“嘡啷!”胖老頭的驚堂木又是一響，藍皮又蹦了個高。他瞪起眼睛，聳起尖耳朵，使勁聽著。

　　“可這耗子精遇見了孫悟空，就成了馬尾拴豆腐——提不起來了。孫悟空比他還會變呢。他是老鼠吧，孫悟空就變貓。”

　　“那貓一定是大臉的吧?”大臉貓歡喜得大叫。

　　藍皮生氣地瞪他一眼。

　　胖老頭接著講：“追得那耗子精，丟了魂似地跑，鉆了三萬六千八百五十四個洞，要不然，現在耗子怎么都會打洞呢，遺傳的嘛！”

　　“哈哈!”觀眾都開心地笑了，大臉貓也笑得晃著大臉。

　　“呸!呸!別搞血統論，龍生九種還種種有別呢!”藍皮低聲咒罵。

　　胖老頭又在臺上借題發揮：“你們知道現在耗子嘴為什么都是尖的嗎?那是孫悟空用金箍棒變成了釣魚鉤，唰的一下，把它給鉤尖的。”

　　椅子下面的波兒樂趕快回頭看，藍皮趕忙捂住了嘴。

　　“叫我看看，叫我看看!就看一次。”波兒樂好奇地扒他的手。

　　“別聽他瞎說。”藍皮羞答答地躲閃，“不行，我得和他說說理，‘士可殺不可辱’!”他不知從哪兒來那么一股勇氣，竟跳下車，勇敢地往臺上跑。要是藍皮細心一點，看看舞臺兩側有兩架電視攝像機，他就決不會那么魯莽地往臺上跑了。他跳到了臺上，并且噌噌地幾步爬上舞臺中間的那張桌子。幾道強烈的光柱對著自己，藍皮一點也不怕，他見過世面。

　　胖老頭正津律有味地說到精彩處：“那耗子精提著條綠手絹，羞羞答答地走上前來……”突然，他閉住嘴，睜大了眼睛，怎么?桌上有一只藍色的老鼠，正后爪支地站立著，兩只前爪交叉在胸前，大模大樣地看著他，

　　“咦?耗子!”胖老頭吃驚地叫出聲來。

　　“客氣點!客氣點!”。藍皮不耐煩地皺起眉頭，“我有名有姓，你們老師怎么教你的，起碼得說‘您’……”

　　“這……老鼠，您……您……滾”胖老頭一著急，真說出了個“您”字。

　　“嘻嘻嘻……”下面都樂了。

　　胖老頭有點慌，以為笑話他呢，揚起扇子柄朝桌子上打來，“啪”，藍皮機靈地閃開了。

　　“啪!啪!”胖老頭又狠狠地打去。藍皮又機靈地閃開了。他一邊跳，一邊望著老頭嚇唬說：“告訴你！我可是那耗子精，會五十三變。你要再打，我可要變成大老虎把你吃了!”

　　“那……我……我變獅子！”胖老頭糊涂了。

　　“我變大象!”

　　下面的觀眾都興高采烈地鼓起掌來。他們以為節目本來就是這么安排的呢。嘻嘻，真好玩，評書改相聲了!“沙沙沙”，兩架電視攝像機猛拍，他們也以為是老藝人新安排的絕招。

　　可是胖老頭卻不高興，精彩的評書被這藍皮耗子沖了。說書五十年了，還沒遇到過這種尷尬的場面呢。他順手拿出兩個油光锃亮的核桃，那是他經常拿在手里轉著玩的心愛東西，這會兒竟然糊里糊涂地用它當石頭去砸藍皮，嘴里還不由自主地說了句他說書時說慣了的話“著鏢!”

　　藍皮眼睛尖。早盯住了那是好吃的東西。他順勢來了個雜技動作，一下子用兩爪接住，放到嘴里。“咔嘣”一嗑，核桃裂成兩半。他一邊吃核桃仁一邊還油嘴滑舌地說：“謝謝，謝謝，我給您說段繞口令：吃核桃吐核桃皮，不吃核桃不吐核桃皮……”

　　“好!太好了!”觀眾們都樂得歡呼起來，“太精彩了!太精彩了!今天的節目編得真精彩!嘩……”

　　說書的胖老頭愣了。他沒想到孩子們竟這么歡迎，這大概是他一生中聽到的最響亮的掌聲。他激動了，甚至產生了一種感激之情。要是還有核桃的話，他真想再扔出去。

　　他動情地向周圍看了看，悄悄地對藍皮說：“老弟，你也是個演員吧?演得蠻不錯呢!”

　　藍皮也愣住了。他還沒演出呢，人們就這么歡迎。見說書老頭客氣地把自己視為同行，他害羞了，不好意思地說：“我是雜技演員，真對不起您，我把您的核桃吃了。”

　　“你們怎么不演啦?”電視導演匆匆跑上來，“快演呀!”

　　“你再接著表演吧!”胖老頭說。

　　“您接著說吧!”藍皮更不好意思了。

　　“不!我也想看呢!”說書的胖老頭笑瞇瞇地走下臺，坐到頭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