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
　　時至九月下旬，經過了一百多個日夜的苦熬，終于熬到了第十六周，可以進行“圍產檢查”了。

　　躺在床上，我甚至望不到自己的腳面。偌大的肚子遮蔽了雙目……

　　一臺聲波接收裝置擱在不知深淺的肚皮上，僵硬而冰涼，跟我的心情一點兒都吻合。

　　平生第一次，聽到了想像中的“胎心”：胎兒強壯而有力的心跳呀，簡直像一匹正在草地上奔跑的小馬，“咯噔”、“咯噔”地炫耀著自己的威力！

　　大夫說：“胎兒發育很好，已經能夠挺直頭部，臉部肌肉稍有發育，還有了各種表情，會眨眼、張嘴和皺眉頭了。你們放心吧?！?/p>

　　哇，我差點兒驚呼起來！

　　忽然，大夫大聲地說：“別動！怎么胎位不清楚呢？”

　　我的心“咯噔”一下。

　　老公的神情也嚴肅起來。

　　大夫仔細地摸著我的肚子。一邊摸一邊疑惑地說：“會不會有多個胎頭和小肢體呀？不對，好像又不準確……”

　　檢查完畢，老公才把我從床上扶起來。

　　然后，老公追著大夫，吭哧著問道：“我們這個肚子這么大，會不會……沒準兒……是個雙胞胎吧？”

　　大夫想了想，謹慎地回答：“當然了，不排除雙胞胎的可能。如果是雙胞胎的話，那就要注意預防早產，因為有百分之八十的雙胞胎會早產的?！?/p>

　　老公搶過話頭：“能不能現在就確定呢？”

　　大夫搖了搖頭：“不行。還要再過一個多月，到第二十周做了B超后才能確定?！?/p>

　　周末午覺醒來，第一次真正感覺到“胎動”了。

　　肚子里一陣兒嘰里咕嚕，像條小魚游過，清亮亮的水面上泛起漣漪；不一會兒，又像有只小青蛙正在練習跳水，很努力的樣子；或者是一片小樹葉無聲無息地飄過……

　　以后每隔十分鐘胎兒就動一動，似乎在宣告自己精湛的游泳技術。到了中午和晚上又分別動了幾次。

　　我驚喜萬分。

　　因了老公的照顧，我現在精神狀態良好，臉上、身上沒出現任何孕斑；不僅如此，皮膚反倒比先前細膩和光滑了許多，渾身上下像打了蠟，容光煥發的。

　　有些書上說，這種狀況有可能是懷有男孩兒的跡象。而根據我肚子的形狀來推斷，也很有可能是男孩兒：肚皮是尖的，使勁兒向前挺出，腰部沒有贅肉，屁股也沒有下墜，行走時從背后幾乎看不出來是個孕婦。

　　另一種推斷是：隨著孕期的增加，在腹部中央的皮膚上，還出現了一條深色線，從肚臍延伸至外陰部，這表示腹部肌肉正在延展，以適應生長中的子宮。如果妊娠線從頭到尾是直的，多半兒是男孩兒；如果彎曲或斷開，則多半是女孩兒。

　　我肚皮上的妊娠線呢，從整體上看來是直的。只是最上方稍微有點兒拐彎兒，不過尚不太明顯。如果照這樣判斷，我有可能懷的是男孩子！

　　孕十七周，胎盤已發育得很好。

　　肚子沉重了些，特別是走路的時候，明顯覺得有個重物掛在下腹。尾骨還是經常疼，不敢隨便地起、臥、坐、行。

　　最糟糕的是皮膚開始不好，臉部及耳后有一些刺癢的小紅疙瘩。除了眼周護理乳液，其它的化妝品都暫時停止使用了。這樣一來，我整個兒成了“黃臉婆”。

　　隨之，陰道分泌物增加，流鼻血、牙齦出血和便秘等現象也出現了。

　　書上說，有些孕婦的臉部和鼻子，會出現一些不規則的“孕斑”、“黃褐斑”或“蜘蛛痣”，這是皮膚深處的色素沉淀所致。一般在分娩后，當激素恢復到懷孕前的含量時，黃褐斑就會逐漸消失。大多數孕婦身上某些地方，會出現黑色素沉淀的現象。原有色素沉淀的部位如乳頭周圍的乳暈、外陰部變得更加明顯。

　　自從上次從醫院回來后，老公就堅持認為，我懷的肯定是雙胞胎；我則認為男人比女人還會做夢。

　　省四院。產科。B超室。

　　潔白的床，狹窄而溫馨。

　　心卻顫栗著。

　　終于聽到了幾句竊竊私語：“瞧，這才是真的雙胎！上午有個孕婦來檢查，也懷疑自己是雙胎。查來查去，卻是個假的。你這個肚子這么金貴，懷的是真正的雙胞胎——哎呀，別動，有一個‘帶把兒的’……”

　　其實，醫院是不允許提前做胎兒性別鑒定的，但這里的醫生和護士卻顯然忘記了規定，被眼前這個難得出現的生命奇跡而忘乎所以了，無意中將檢查結果昭告天下啦——嘿，嘿嘿，我懷了一對兒小男孩兒！嘿嘿嘿……

　　歡喜。激動。該怎么形容呢？

　　我的肚皮無法自抑了。

　　怕自己從小床上彈起來嚇著兩個小胎兒，便一把抓住了老公的手。

　　那一刻，我們的心蒼翠欲滴。

　　醫生又像故意出難題：“別光顧著高興了，懷了雙胎可要格外小心呀！因為妊娠期早孕反應比較嚴重；子宮增大迅速，明顯大于妊娠月份；妊娠晚期出現壓迫癥狀，如呼吸困難、下肢浮腫、下肢靜脈曲張等。此外，容易造成合并癥多，如妊高癥、貧血、羊水過多、胎兒畸形及前置胎盤發生率高；胎位異常等現象。”

　　老公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，像遭到了寒流的突然襲擊。

　　我的心也在一剎那間咯住了，連目光和呼吸都不太流暢。